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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四十四[2/2页]

六州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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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所在的巷子,右转便是东华门。
      他目送片刻,转身走向宫门。
      雪夜无月,皇宫的红墙显出近似深褐的颜色,扛着顶上厚厚的积雪,对映出一点黑白分明的意味。
      这里是京城,是大宣的心脏。
      但它作为天下政治与文化中心的岁月,却远远超过大宣朝的纪年。
      一个又一个的朝代在此辉煌又衰落,旌旗变幻千百轮,累累白骨砌起巍巍城墙,层层鲜血洗就泠泠青石。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无论飞檐还是破瓦,都压着无数哀戚的魂魄。
      帝王将相与黔首黎民,浑然一体。
      白日才扫了雪,到夜半时分道路上又叠了一层。万籁俱寂的时刻,长靴踏在雪地上也没有声息。
      他握紧伞柄,仔细听雪落在撑花绸缎上的声音,犹如古往今来不得安息的灵魂在叩问他的心。
      而后低低地念起圣人文章:“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
      隔了小半座城的陆府,明?橥谱怕忠尾患辈换旱刈咴谀谠旱某だ壬稀
      傅景书搭着轮椅的扶手,指尖一点一点地打着节拍。
      “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
      一名小厮在前提着灯笼引路。
      他并非陆家的下人,陆家没剩几个人了,自然也没人挂灯笼。
      人定时分,四下昏黑,火光微渺,他听着背后清冷低哑的歌声,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容易倒了关押嫌犯的地方,他忙不迭推门送这对瘟神进去,然后想着那十两封口费,忍了又忍才没当即跑路。
      他在房门外做足了心理建设,稍稍镇定后心里便一点一点地冒出好奇来。
      只偷听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吧?
      只听那把清冷的声音说:“……陆大人,权势如碳火,端不住可就会烫到手。我时间有限,你最好在我走之前想清楚,给个答复。”
      房间里没有上灯,陆潜辛坐在正堂上首的榻上,看不清面容服饰,只黑漆漆一幢人形,语声沧桑。
      “我不管你是谁,但我做了八年的户部尚书,各中情况比你更清楚。是以阁下不必劝我,请回吧。”
      “贵夫人,”傅景书顿了顿,“出身王氏的那位,她和你们的儿子都已经死了。”
      “什么?谁杀的他们!”
      “正是你另一个儿子。”她拿出一支火折子,擦燃了,映出她淡漠的眉眼,“不死不休的恨,陆大人怎么会以为你能护住两边呢?”
      她捏着一团火,拿远了,“陆双楼还活着,但情况也不太好。不过……”
      “只要陆大人肯与我合作,我就能保他好好地活下去。”
      火折子几息便燃到了头,她手指一松,便轻飘飘落到地上,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彻底熄灭。
      “我如何信你所说是真?”
      “明日刑部的人来,你一问便知。况且,就算你答应了也可以随时反悔,只不过你儿子的命不一定经得起你折腾。”
      “阁下这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
      傅景书摊了牌,随即便是漫长的沉默。
      屋外小厮打了数个哈欠、快要睡着时,忽听陆潜辛长叹一声,“也罢,我明日便自请去刑部狱。”
      女声似又说了什么,但声音比先前小,小厮听不清楚,耳朵渐渐贴到了门板上。
      忽然房门向里拉开,他猝不及防地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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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揉着屁股爬起来,打算嬉皮笑脸赔个不是顺便再讨一回封口费。
      嘴皮子刚张开,就听一句“杀了。”
      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是什么意思,便有一把刀捅进了心口。
      小厮滚下台阶,横在露天的庭院里。
      一锭白银自他怀里滚出,因先前时不时就握在手里,银锭还带着些许体温。
      然而不过一息,便被落雪覆盖,迅速失了温度。
      “这天冷哟,手指都要冻僵了。”顺喜端了盏茶,塞到跪在地上的人手里,“喝杯热茶,暖一暖。”
      陆双楼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多谢公公。”
      而后捧起茶盏,小心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才惊觉自己冻得麻木了。
      他被漆吾卫带到这里,大太监让他在殿外跪着等皇帝召见。
      他只知道这里是崇华殿,
      “陛下正在抄经,待他抄完……”顺喜还没说完,便听见殿里有了动静。他立刻示意少年人,“好了,进去吧,快去。”
      陆双楼便踉跄着起身,懵着脑子进了内殿。
      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自己能惊动漆吾卫的原因,就是先前杀了陆王氏母子。
      内殿极大,明明摆放着许多东西,但看起来仍然空空荡荡。
      明德帝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正收拾笔墨。
      陆双楼再次下跪行礼,心里却升起一丝丝不服。
      升朝时刻意忽视朝官抛妻弃子之事,下了朝却要为另一方出头。
      何其偏袒。
      就因为身世不同么?
      却听皇帝问道:“听说你杀了你嫡母和弟弟?”
      “不。”陆双楼压下心底的怒与恨,叩头,咬牙道:“草民母亲早逝,更无兄弟。”
      “嗯——”明德帝揣着手,自书案后踱出来,“那你爹呢?”
      陆双楼心一横,答出心中所想:“只恨不能手刃。”
      明德帝踱到少年人跟前,左右绕着打量。
      陆双楼见那双缀着明珠的软鞋走出视野,微微抬眼,正与蹲下来的明德帝撞个正着。
      一双眼里溢满了不服的恨,一双眼里深沉得看不见情绪。
      陆双楼想着反正死定了,也就无所畏惧地与皇帝对视。
      对视越久,他心底所有阴暗的情绪就越浓重。
      半晌,明德帝突然站起,哈哈大笑。
      “不错。”他笑罢,喊道:“陈林,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应了声“是”,抓着少年人的肩膀把人拎起来,出了殿才放手。
      陆双楼跌跌撞撞地跟着那个人走,雪落了满身。
      此刻他依然觉得冷,但却更想暖和起来。
      他想,同窗,你说得对。
      活下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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