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晴儿的眼神制止了他。但李宝贵没有罢休,旋风仍在刮。他的目光窜到院落里,瞅见丢在墙角的那只破筐。他抓起摔了几摔,筐没有损伤。于是,他狠狠踩一脚,又一脚。筐扁了,像一张皱巴巴的菜叶,又像只死鱼眼。李宝贵跺着,踩着,仿佛那不是筐,不是菜叶死鱼眼,而是柳翠兰,是他自己。跺呀,踩呀……旋风平息,李宝贵慢下来,最后满山泥一样摊在碎纷纷的木屑上,哭泣声从泥巴里渗出来,像一绺细细的水。
——柳毅紧紧揽住颤抖的妹妹,看着那团泥可怜巴巴地说:“晴儿,我们去给爹打点儿酒。”李宝贵消停之后,柳晴儿的难过才真正开始。无数的蚂蚁噬咬着她,不是在皮肤之外,而是在身体之中,吞噬着她的骨头,吞噬着她 的内脏。她似乎毫发无伤,但她已经空了,一个空囊,一个空壳,轻轻一口气就会吹到天上。没有重量,没有形状,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挂住,树梢稻草,甚至于别人的眉毛。李宝贵失去的不过是女人,而她失去的却是母亲。晴儿和柳翠兰关系一般,从来不像别的母女那般贴心贴肺,两人总是隔着什么。晴儿从来不和柳翠兰顶嘴,但晴儿知道那隔存在着。晴儿从来不和柳翠兰撒娇,内心里甚至瞧不上她。柳翠兰茶饭不行,针线活儿不行,更干不了力气活,她最擅长的是照镜子。她的时间都耗费在镜子前了,不知她照什么。李宝贵击碎镜子的瞬间,柳晴儿也是痛快的感觉。李宝贵腰软肚硬,柳翠兰慵懒散漫,李宝贵觉得上天不公,自己怎么生在这样的家庭?李宝贵和柳翠兰倒也般配,可忽然之间,柳翠兰改弦易辙。晴儿听见她和李宝贵交底儿,听见柳翠兰说出那个爱字,大大吃了一惊。
——她真是小瞧柳翠兰了,柳翠兰竟有这样的心机,柳翠兰竟然是藏着梦的女人。柳翠兰的决绝也让晴儿吃惊,李宝贵还在哀求,晴儿知道大势已去了。晴儿没有在意过柳翠兰,当柳翠兰离开,她才觉得柳州翠兰不可缺少。没了柳翠兰,家塌不了,家不是柳翠兰撑起来的,但没了柳翠兰,家就不再完整,柳翠兰毁了家的形象。那爱竟然是那般重要,重要得她连晴儿和柳毅都不要了,这个女人!柳翠兰和那个男人的故事藏匿得那么深,如果不是李宝贵乞求,她就带走了。晴儿曾经在家里撞见过那个男人(王善祥才是他们兄妹二人的亲生父亲)。现在想来,她和李宝贵一样被柳翠兰捉弄了。晴儿不只难过,还有被挫败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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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