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爱,就可爱在一些人际交往的细节处,成功也是一般道理。玫瑰渐渐有些明白为何这个固执地说着一口蹩脚普通话、其貌不扬、中专毕业的陈旭能够在33岁便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了。也许这又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证明了成功的往往不是那些自诩高学历、高智商的人,而是懂得为人处事且勤奋踏实的人。
然而有好感又如何,陈旭已经结婚了,玫瑰再一次感到悲哀。她不想也不会再陷入这种异常的感情,狂热激情的状态早已结束在n年前。当然,陈旭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区别于朋友、工作伙伴的态度。玫瑰只是觉得命运弄人,她这个人在感情方面好像永远没有对的时候,要么是她错了,要么是人错了,或者是时间地点全错了。东风恶、欢情薄,错错错!她嫌恶自己近年来总是像个怨妇,什么都可以拿来感叹一番伤感一番消极一番。而身边的人,根本就是无知无觉无辜的。一切,不过是她内心的暗涌罢了。
玫瑰想着,啜了一口杯里的酒,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全然忘记了这是一个应酬的场合,她应该打起精神,礼貌、客套、大方、得体地应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抬眼,惊觉陈旭已经站在面前了。
“嘿,你好。”她收拾回忆收拾心情迅速调整好表情笑着对他说。
“你觉得这酒怎么样?”他选了一个非常安全的话题。
“还不错。公司很重视跟那边的合作的。”心照不宣地,两个人笑一笑,转瞬间,陈旭又跟另一个人打招呼去了。她望着他的背影,除了有些八字脚之外是那么普通的一个背影。玫瑰终于清醒过来,发现了自己是那么地无稽可笑,在断断续续不着边际的幻想中又伤春悲秋了一番。然而,这种恍惚的状态最近是特别地多,她总是会出离具体的时空情境回忆起久远的事情,或者由身边的事情引发出莫名其妙的联想与伤感。如果哪位作家用点心记本流水帐,便又是一部意识流巨著。
再一转眼,看到陈旭挽着一名女子走过来,鹅蛋脸白皮肤,身材丰腴有致。只听得他跟别人介绍:“我爱人。”
我爱人。爱人。如同重锤响击心房,她终于知道有关陈旭的种种考虑与幻想将会彻底结束。她没等公司筹划半个月的精彩节目上演,便早早退席回家,如常到“镜·花坊”买了一束开得欢天喜地的玫瑰花。并不是伤心或失落,只是无趣,就像这漫长而孤单的日子一样。
她想起花坊那个漂亮风流的女老板木岚,近来总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她,便莫名地起了种怨恨的心思,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充满窥探欲的人?再看她,几个月换个男朋友,跟每个进店买花的男子打情骂俏嘻嘻哈哈媚眼抛个不停,除了经济来源不同,在品格上跟路边的妓女又有什么不同?她在心里咒骂着,以后再也不到她那里买花了!
早上起来,玫瑰觉得头很痛。也许是昨晚的红酒上头,看来也不是啥好酒。窗帘把阳光遮挡在外头,室内空气很不好,光线暗淡,桌上的花像鬼魅一样,凝成暗影,摆一个凄惶的姿态,地上,有掉落的片片花瓣。
玫瑰爬起来,也不穿外套,就手拉开窗帘,花顿时暴露在强劲的阳光里,一张衰老过气被氧化的容颜。她想也不想就从花瓶里拔出那束花,扔进垃圾筒。这时,门铃响了。一道通向盛宴的门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上的锁头被扭掉了,无数的繁华意象刹那涌进玫瑰的脑海。清脆的铃声撕裂尘封的耳膜,她突如其来一阵激动。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灵感应。
隔着防盗门,一名小姑娘捧着一束玫瑰花楚楚立在门外。那绚丽的花的姿态把玫瑰打蒙了,她呆呆怔了一会儿,视网膜上花儿一朵、一朵次第开放,你方开罢我登场,乱花渐欲迷人眼。
“请问是方小姐吗?”
“我是。”
“有位先生送花给你。”
听错了吗?玫瑰道声谢接过花。窗外的阳光落了一方在她身上,尤如聚光灯。这方地板,是她的舞台,而她,是整个舞台的中心。花香扑鼻,熏人欲醉,一片一片,一浪一浪,全是花,她倒下去,倒下去,眼看快要与花溶为一体——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而一双强劲的手臂扶起了她,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人的鼻脸。
抽出卡片,上面写着:“愿你永远美丽快乐。”很俗气的话,但却令她受用,这是多么美妙的祝福呀。遗憾的是并没有落款,舞台中心的她无法知晓那双手臂的主人。玫瑰这才发现她连猜测的可能也没有,长期压抑而变得理性古板的思维无法将这束花与任何一个认识的男子联系起来。小方?不,他曾在背地里嘲笑过她是“老处女”。小李?不,他有女朋友。小王?虽然单身,但也从未流露出对她有好感的意思……那么,一定是他!而他的名片就安然地躺在手提包里。不过,是否应该等他先打过来呢?
玫瑰躺在摇椅上,沐浴在阳光里,花放在胸前。头枕着手臂,眼睛看向光的深处,世界迷离而美妙,充满香气,一天一地的香气与花瓣。她微笑地看着这个世界。一直到太阳西沉,她才悠悠地叹一口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阳光落幕了,舞台上的女主角清醒了,她等的电话并没有来。
拿出陈旭的名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那11位数字,她的手微微发抖:“喂?”
“喂?哪位?”怎么,他居然听不出她的声音?
“我是方瑾。”她老老实实地说。
“哦,小方呀,有什么事呀?”她听出他有些意外,便不由得有些喜悦,虽然他装出一幅公事公办的口吻。
“你、你方便说话吗?”她压低声音,像一个十六岁的娇羞女子。
“什么?对不起呀,我这边很吵,我爱人在开生日arty!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陈旭挪动着步子,避开挤挤的人群,走到阳台上,“喂,小方?”那边传来断音。
玫瑰已经挂了电话,陈旭除了意外没有丝毫甜蜜、暧昧、隐密的口吻,连意外都是那么迅速地一闪而过便恢复常态。玫瑰回头,惊讶地发现玫瑰已经凋谢了,花瓣落了满地。“怎么会这么快?”玫
瑰喃喃地说,用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嫣红。这时,她听到一个女子在嘤嘤地哭泣,声音又尖又细,开始有些压抑,后来便越哭越大声。有水滴在地板上,滴在花瓣里,一滴一滴,渐渐汇成一片。她错愕地微张着嘴,茫然四顾,谁在哭泣?然而她发现正是自己。
“什么?你送错花了?”我去找木岚吃晚饭的时候正听见她骂小姑娘。“送到哪里去了?还不快补送一份给人家?真被你气死了!”
“什么事呀,这么大动肝火?”我嘲笑木岚,小姑娘被骂得战战兢兢,活像受气的小媳妇。木岚不理我,拿过签收单一看,神情怪异地对我说:“她居然送到‘玫瑰那里去了。”
我耸耸肩:“也好,或者可以安慰她。”
然而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玫瑰来买花。
玫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