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之精致。
大汉对那打铁的壮汉说道：“你也不用打了，这副正合适。”
那个拉风箱的年轻人说道：“叔父，这是你最心爱的马具！伴随你……”
大汉手一挥，打断他，说道：“好马配英雄，好鞍配好马。天意使然，天意使然！”
赵晋抱拳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不过这是英雄你的心爱之物。我不能要。”
大汉说道：“你错了，凡物各有所属，我这鞍只有你这马才配得上。换成别的马，花千金我也不肯。”
赵晋说道：“多谢英雄。”说着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
大汉脸色一变，说道：“兄弟你这是何意？你把我当成了卖鞍之人了？”
赵晋大感惭愧，收回金子，说道：“英雄会错意了，我白白拿了英雄的心爱之物，内心过意不去。”他再三感谢，牵马离开。
街头的粥已经煮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粥香，赵晋也感到饿了，他买了几个包子，包子铺里也有人持刀把守，防止饥民哄抢。饥民眼巴巴的看着包子，不住咽口水。赵晋掏出一绽金子给包子铺的老板，让他把所有包子分给饥民。
打铁铺的大汉看在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
打铁铺里的那个年轻人悄悄的混入饥民，大声说道：“前面张员外家分粮食喽！”
饥民们一听，洪水般涌过去。街上瞬间就空空荡荡。赵晋跟着过去，想见识一下这个好心的张员外。
在一个庞大的宅院周围，围满了人。宅院很气派，四面有角楼，角楼上守着家丁，手持刀剑弓弩。大门口更是站着一队护卫。
饥民中有人叫道：“不是说张员外分粮了吗？”
宅院大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大声说道：“你们听谁胡说的，没有的事，我们自己也没吃的了。”
这时铁匠铺里的那个年轻人又说道：“有没有粮食，你带我们进去看看便是。”饥民纷纷应和。
那个管家说道：“那也是我们自家的粮食，圣人说过，贫贱不能移，可不能因为饿了肚子而做恶事，失了大节。”
铁匠铺里的年轻人又说道：“圣人还说过做人不能为富不仁。”饥民大声应和。
更有人叫道：“老子人都要饿死了，还顾什么大节小节！”于是人群又涌动起来。宅院的警戒线被人群一点点挤进去。很快就挤到大门口了。
管家情急之下，吩咐家丁把人群赶出去。刀剑无情，马上就有一个饥民被刺死。
“杀死人了！“饥民大叫道。
管家一看死了人，牙一咬，狠心对家丁说道：“谁再敢上前，往死里砍。我们是防卫强盗，杀了人官府也不会问罪的。”
饥民一看家丁动刀了，再也不敢上前。
忽见一人飞跃而出，大喝一声。魁梧的身影像大鹏一样落下去，人尚未落地，管家的人头就被砍落在地，鲜血飞溅。护院家丁一看，都逃进大门去。那人站直身子，一脚将管家的人头踢开，大刀刀柄往地上一竖。威风凛凛，犹如庙里的关公像。
赵晋这才看清楚，这人正是刚才打铁铺里送他马鞍的那个大汉。
只听那人说道：“平时作威作福，欺压穷人也罢了，到了荒年，还不给人家一条生路。”
饥民们听了，群情激昂，大声说道：“说得是。”
那人又说：“这天地大家都有份，饿死人，天地不容。走，抢了他娘的。”然后转过身，轮起长刀，对着大门猛砍。
另一个赤身壮汉，拿起大铁锤砸起大门来。正是打铁铺里那个打铁的壮汉。
大门顷刻就被砸开，饥民们跟着大汉涌进大门。宅院里的家丁死的死，逃的逃。主人张员外一家老小被拖出来。跪在地上。
饥民们打开粮仓，发现里面的粮食并不多。
大汉对张员外喝问道：“快说，粮食都藏哪里去了？”
张员外哭着说：“连年旱灾，没有收成，官府又要征粮，我哪里还有余粮呀？”
这是站在大汉后面的壮汉，一脚踩住张员外的手，提起铁锤砸下去，张员外一声惨叫，老拇指被砸碎，十指连心，他疼得狂叫起来：“我说，我说！”
然后他捏着受伤的手，带着饥民来到一个隐密的地窖。饥民们很快从里面背出一袋又一袋的粮食。
这时大汉对着兴高采烈的饥民说道：“这点粮食吃完，又会饿肚子的。”
有人说道：“管他的，过一天是一天了。”
大汉说道：“明天饿死跟今天饿死又有什么区别！总是要饿死。”
有人说道：“那能怎么办？老天爷不下雨。庄稼没有收成，哪里找吃的去？”
大汉说道：“饿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抢了他娘的。一路抢过去。”
饥民纷纷附和道：“就是，反正横竖是死，一路抢过去。”
这时打铁铺里的那个年轻人说道：“人多力量大，大家不如参加义军，闯王正在招收人马。跟着他起码能吃饱肚子。”
饥民们纷纷说道：“对，参加义军去。”
有人说道：“闯王的义军不是让官府剿灭了吗？我们上哪里找义军去？”
年轻人说道：“跟着我去便是。”
于是饥民们又如洪水般跟着年轻人走去。赵晋很想看看这赫赫有名的闯王长什么样子，于是也跟着过去。
年轻人把饥民带到打铁铺前，早有人从里面搬出大量的武器。分发给饥民。
有人叫道：“我们要见李闯王，我们要见李闯王。”
刚才带领饥民抢了张员外的大汉走到前面，把长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抱拳，说道：“鄙人正是李自成。”
赵晋心想，怪不得刚才一看这人就觉得气势不凡，原来他就是闯王李自成。他回头看着马背上的马鞍，又想，这马鞍定是他征战天下所用。如此心爱之物送我一个陌生之人，可见此人必是成大事之人。
灾民们欢呼道：“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李自成把身边随从叫出来，一一介绍给众人，其中那个打铁的壮汉便是他手下的猛将刘宗敏，那个叫他叔父的年轻人是他的侄子李过。李自成的大军在渭南潼关南原遭朝延军队埋伏。结果只带了十七个残部突围出去，伏居在此等待东山再起。没想到灾民一到，马上又拉起一支队伍来。
赵晋看着这些饥肠辘辘的灾民，经李自成等人这么一鼓动，就变成了斗志激昂的战士，又想起一路过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境。百感交集。
正沉思时，李自成走了过来，抱拳道：“这位兄弟，一起留下来喝杯酒！”
赵晋抱拳道：“恕在下眼诎，没认出闯王！”
李自成笑道：“什么闯王不闯王的，我只是领着贫民混口饭吃。”
赵晋道：“能让人有饭吃，可不简单呀！”
李自成转过身去，看着远方的天空，说道：“正是，天之道，简而言之就是一口饭耳。”
赵晋咀嚼着李自成的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至中之理。不由得暗生佩服。
晚上，张员外家成为了义军的根据地，众人杀猪宰羊，开怀畅饮。这伙饥民一路过来吃树皮，喝露水。甚至吃人肉。好些日子没享受过如此丰盛的晚餐了。此时酒肉下肚，更加斗志昂扬，准备为下一顿饭菜好好杀他个娘的。
赵晋坐在李自成的身边，李自成对他甚为敬重。刘宗敏低头喝着酒，话不多。但是赵晋看他白天逼张员外时的表现，手段残酷，干脆利落，真不愧是打铁出身的汉子。
酒过三巡，赵晋起身去方便。隐约听到后院有女人的呼救声。他摸索过去。声音从一间房间里传出来，他快步上去，一脚踹开门。只见到一个赤身的男人扭过头来骂道：“滚出去。”
正是刘宗敏，一身壮实的肌肉红通通的。在他下面，一个女人的衣服被撕成碎片，还在死命抵抗。赵晋认得，这女人是张员外的家人。张员外被义军杀掉，女人留了下来。
刘宗敏回一看是赵晋，回过头去，留下一句话：“出去！”
赵晋大怒，喝道：“住手！”
刘宗敏站起身来，那女子双手护住身体，瑟瑟发抖。
刘宗敏看着赵晋，二话没说，一拳打过来。拳还没轮出，赵晋的赤虹剑就抵在他的喉咙上了。刘宗敏惊出一声冷汗，酒意全消。但是脸上没有一点畏惧之色。满面怒容。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赵兄弟，手下留情！”正是李自成的声音。
赵晋抽出剑来，放入剑鞘。
刘宗敏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出门外。
李自成说道：“赵兄弟，不要管他，他喝多了。”
赵晋说道：“天之道，可不是一口饭那么简单！”
李自成脸色铁青，默默走了出去。
赵晋亦是一脸不快，他偷偷溜了出去，牵过龙马，冒黑离开。开到野外，忽听前方一阵打斗之声。他跳下马，悄悄潜伏过去。
只见一堆篝火边，围着一群人，两个人正在刀来剑往。
一个老者叫道：“住手，人还没杀到，就先自相残杀起来，传出去还不被江湖朋友笑话。”
一个胖子说道：“人多麻烦多，还是按我的意思，各人分头行动，谁先杀到，银子就归谁所有。”
一个独臂头陀说道：“那假如你我两把剑同时杀到呢？”
胖子说道：“那就我们俩平分。”
老者说道：“那假如是我们大伙把他打得筋疲力尽，被你们捡现成呢？”
胖子想了一会儿，说道：“那，那你们也有份。”
老者说道：“所以各人分头行动是行不通的。弄不好还会出乱子。别以为闯贼好对付，好对付的话就不值一万两银子了。”
赵晋这才明白这伙人是专程来杀李自成的。
有个年轻人说道：“长臂猿说得没错。我白天已经过去探过，这闯贼很有能耐，上午还只是十几个人手，到了下午，就被他拉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了。若单独行动，就算是杀了他，也别想活着出来。”
老者说道：“这下你们没意见了吧！金龙帮说买主一共开出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其中一万两买闯贼的人头，五千两买他的手下刘宗敏的人头。我们一共有六支队伍，五十五人。独手头陀一人一队，快刀门十五人，孤独剑一人一队，鬼见愁一人一队，天门帮三十人，我们三峡猿人一共七人。”
年轻人说道：“我们天门帮人数最多，应当拿大头。”
独手头陀骂道：“放你妈的屁，你们天门帮就是来三百人也是滥竽充数。还想拿大头？”
年轻人说道：“闯贼有好几百人，没我们天门帮人多势重，怎么镇得住场子？”
独手头陀冷笑道：“我看你们来这么多人，存心就是想来多分银子的。”
几个清一色拿弯头短刀的人说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我们快刀门十五人，每人两把刀。你独手头陀只有一只手，难道还想分一样多？”
天门帮的人看到快刀门的人和他们一个意思，都纷纷表示同意。
独手头陀，孤独剑与鬼见愁三人也站在同一阵线。双方争执不下，争着争着又要打起来。那个叫长臂猿的赶紧把他们劝住。眼看到了下半夜了，还是没有个统一的主意。
这时，突听旁边有人大声说道：“你们也不用争了，我李自成人在这里，你们谁能拿走我的人头，我送你们一万两如何？”
赵晋一惊，不知这李自成何时来到的。但见一个大汉走到火堆旁，火光照着他伟岸的身材，留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在他的旁边跟着刘宗敏等人。
那帮人看到李自成突然出现，也是吓了一大跳，纷纷掏出兵器。
李自成哈哈大笑：“原来我的人头这么值钱！可否告诉我是谁买我的人头，我自个儿提着脑袋去见他，哈哈！”笑声在旷野上四面扩散。那群前来暗杀的人听了都心惊肉跳。赵晋看到这些人还没动手，气势上已经输了。
李自成举起长柄大刀，斜下横在胸口，说道：“我说话算数，谁有能耐拿走我的人头，我送他一万两银子。”
那些杀手看着李自成威风凛凛的样子，没人敢上前一步。
李自成说道：“既然拿不了，那你们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回家睡觉去吧！”那伙人马上作鸟兽散，跑得干干净净。
李自成突然说道：“赵兄弟，多怪兄弟照顾不周。”
赵晋走了过去，抱拳道：“兄弟有急事先走一步，所以不辞而别，在此向闯王说声抱歉。”
李自成手一挥，说道：“走，先回去睡觉，明天天亮再走不迟。”
赵晋无奈，只得跟李自成等人回去。李自成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他，赵晋推辞不过，只得答应。推开房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正是刚才他从刘宗敏手下救下的那个女子。女子眼里含着泪水，身子瑟瑟发抖，惊恐之极。
赵晋找到李自成说道：“闯王，你这是何意？”
李自成笑道：“这个女人是赵兄弟救下的，自然属于你。”
赵晋正色道：“我辈英雄，怎能做欺男霸女之事。”
李自成说道：“赵兄弟若不要，那只能杀了她。她是地主富豪的女人，留不得。”
赵晋道：“地主富豪的女人也是人。”
李自成道：“平时作威作福，为富不仁她也有成份，今日不杀，明日她就带着官兵杀过来。嘿嘿，赵兄弟，你为人太仁厚了。”
这时刘宗敏闯了进来，说道：“废什么话！结果了这小子！”
李自成怒道：“你给我一边去。”
刘宗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走了出去。
赵晋抱拳道：“我请闯王放过这个女子。”
李自成道：“我把这个女人送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赵晋说道：“好，我今晚就带她走。”
刘宗敏在外冷冷地说道：“有本事你就带她走！”
赵晋怒火中烧，拉起床上的女子，走到门外，看着刘宗敏，一字接一字地说道：“我就带走她了！”
刘宗敏握着刀，看着赵晋一步步走出去，李自成冷冷地看着他离去，始终没有下令阻止。
赵晋扶女子上了龙马，对李自成抱拳道：“多谢闯王，后会有期！”然后龙马大吼一声，扬长而去。
第二日天明，赵晋对女子说道：“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到外地投奔亲戚去吧！”
那女子跪倒在地，哭泣着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赵晋送给她一绽金子做盘缠，便告别而去。那女子手拿金锭，看着赵晋远去，回过头来，望着苍天。身处乱世，哪还有她的安身之所。她的家人已经全部被杀，现在是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她想着死去的亲人，泪如雨下，然后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石上。兵荒马乱之际，穷人无活路，富人又何尝能太平？
第十九章 闯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