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夜莺预测的还早,千野在午夜凌晨被鸠山家族的高级轿车接到医院,鸠山家族代表和院长站在午夜凌晨的寒风中亲自迎接他。隔着玻璃,他们看着千野弯腰将光臂在消毒水的蓬头下冲了又冲,看着千野举着双手,让护士助理穿手术服,然后是戴帽子、口罩、手套,然后是一群白色人影拥着千野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太郎已做过了必须的术前工作,躺在手术台上,处在麻醉中的太郎看上去像一个单纯的少年,大概是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感到了疼痛的消失,脸上凝固着欣喜的笑容。千野看着他,想努力将这张脸与屠杀、刽子手联系起来,因为那样,他就能鼓起勇气。
“千野老师,您是哪里不舒服?”有人问。
“没有。开始吧!”
千野伸手接过了手术刀,从伤口处切开一点已经被刮得白净的头皮,再深入切开一点血肉,刀尖触到了那颗石子,然后刀尖斜一点,等探那颗石子的中心后,呈放射线分布切割,然后用镊子翻开皮肉,那颗石子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了。
用夹子小心晃动,没有血喷出来,很好,再晃动,也没有血喷出来,很好,直到那个石子取出来,都没有血喷出来。那颗石子,刚刚穿过硬骨,停留在了软骨之间,距神经还有些距离,很好!
这个被看得非常严重的手术,此刻已经很清楚,其实是一般的创伤,清理伤口,缝合,即可完成。但是,那个声音响起来了,千野的刀悬在了空中……千野热爱脑外科,每一次打开一个人的头颅,都像看到了一个神秘奇异的世界,在他的眼里,那些神经、细胞、骨骼、血液如这世界里的花朵山脉河流,他需要做的是对那些被外力践踏的或者是内部产生垃圾的地方进行精心整理,该清除的清楚、该修复的修复,将一个垂危的生命变得鲜活。他在这样的世界里,不但得到了快乐,还得到了赞誉,成为加藤家族的骄傲,给抚养和培养的养父争了光。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他要亲手把这个本是鲜活的世界变成死亡的世界。
千野脸色苍白,冷汗从每一个汗孔里冒出来。
“千野老师,很糟糕吗?”
“是的,很糟糕。”
“是的,很糟糕。”这句话似乎处于一种本能,却是一种选择,于是,这个本可以一个小时完成的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
千野是主刀,是权威,也由于鸠山家族和院长把这台手术重托给千野,没有人向前凑,多嘴,千野伸进伤口的手术刀在干什么,只有千野知道。
但千野似乎并不知道。
这四个小时他在干什么?
此刻坐在樱花园的千野,度过了最初的激动,他努力回忆着操在手里的那闪亮的精致的器械的每一次探入的细微,每一头发丝的前进、后退、向左,向右,切断了一条神经或几条神经?或没有作为、没有动一丝一毫,只是在那个血窟窿里出出进进做样子?有几次他明显地意识到割断了一根神经,再切掉了一点细胞,但需要做出肯定的时候又无法确定了。他能确定的是他在三点构成的三角线上循回往复,白痴——植物人——健康人。白痴是“朋友再会”组织的指示,将眼前这个人推向无意识的深渊。一个人没有了意识,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这个做起来简单,但刽子手并不知道痛苦,不知道赎罪。植物人,永远躺在床上,是一个死了的活人。这两种做起来都简单,但他下不了手,虽说罪有应得,但这是战争。健康人?经过这些天的魔鬼与天使的撕扯,他已经回不去了,他再也不能那样崇高地把一个个刽子手送回到大陆。他想起来,他看到太郎如羔羊一样由一个中国人用小刀在头颅里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发出过魔鬼一样的狂笑。
当然,他更多的想法是,让太郎残疾一部分,比如,手举不起刀,腿走不了路,但这个操作难度非常大,要有上帝帮忙。
没有结果,千野就回想他都说过什么?从说过的话,可以推断他干了些什么?
他说,“是的,很糟糕。”有了这句话才有后面的四个多小时。
他说,“有异物,是石子上粘的沙子。”
那么,有异物就必须清楚干净。清理沙子是谈何容易?
他说,“有坏死的组织”,坏死的组织必须切掉,闪亮的刀尖深入石子造成的血窟窿里,寻找,割断,切割一点点神经,再切下一点点细胞,然后用小夹子把所谓坏死的组织夹出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四个多小时,太郎的头颅会不会挖空了?
“千野老师!千野老师!”一个学生跑过来报告喜讯:鸠山太郎醒了,他头脑很清醒,坚持不睁眼,他要第一眼看到的是给他第二次生命的医生。
千野的表情像看到了可怖东西那样,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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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手术刀尖上的杀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