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皈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揽着洛琛向正房走去,路上还不忘问上几句,“这把箫倒是有灵性,也是你师姐送来的?”
“是啊。”洛琛低头看箫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在看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友,“这是我师父在我拜师的时候送给我的。他说我不适合用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箫反而会顺手些。他还说等我学会了就教我驾驭箫灵,教我修仙之道,到那时这箫还能当个法器。可惜还没等我学好,他就已经羽化了。”
话落,一阵箫声响起,不是高亢的曲调,亦不是悠扬的乐章,却传递出少年内心的悲痛欲绝。南皈一言不发,静静陪在他身边,揽在他肩上的手却是默默地多用了几分力。
曲毕,一滴热泪落在南皈手背上,像是一团火苗,融化了南皈心中最坚硬的冰。
“你想修仙吗?”南皈突然问道。
“嗯。”洛琛的回答带了些许的鼻音,泪如断线的珠子坠落在地上。他师父是仙身,当初他也是下定决心要修炼成仙的,可却生而为魔难以明灵。在修仙下界遭受了种种屈辱后吞噬那丝天真,变得狠决无情,三千岁竟魔后,便不惜一切代价夺了血月宫宫主之位,成为了魔道至尊。曾几何时,他也有过退却,自此相忘于修仙下界,可最终,仍旧是放不下教授他功法的那位隐居于血月宫的长者。
迈过正室的门槛,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洛琛径直走到外室的美人榻上,正想坐上去,却被南皈拉进内室,按进他的床上,俯身为他拉好被子,“我已经让南路送东西过来了,等一会儿……”
“师兄!师兄,我……”南路一向与他这个师兄关系很好,入南皈的屋子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南皈要与洛琛同住的事情并没有告知南路,是以,当南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冷心冷清的师兄将少年压在床上的场景,他抱着东西进来的动作整个僵住了。
原本他还在奇怪师兄为什么会让他再送来一床被子及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现在全明白了。不愧是他的师兄,这少年才跟着他多长时间啊,真够雷厉风行的。
“对不起师兄,我我我这就出去!”南路闭上眼睛放下东西夺门而逃,心下默念“不知者无罪”,他可不想落到被南皈追杀的下场。他自己是有南阳的人,看见此幕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顿时悲喜交加。喜的是孤身多年的师兄终于开了窍,悲的是他想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抱着玩的美好愿望彻底破灭了。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洛琛不解地看着南路远去的背影,一双澄澈的眼睛充斥着疑惑,“他怎么了?”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吧。”南皈没有多想,将新拿来的被子铺在床上,迅速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转身却见小小少年已经脱了外袍和中衣,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南皈无奈,只好轻声叫醒了他,“后面有一池温泉,对于体弱之人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一会儿去泡一个时辰再睡。”
“嗯……不要。”洛琛睡得迷迷糊糊,南皈的声音听得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温泉”这个字眼他还是听到了的,而且“强身健体”勾起了他幼年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乖,听话。”南皈隔着被子拍拍少年的头。南堰门的师弟多半都是南皈一手带大的,像洛琛这种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更是不少,但在他面前却都是毕恭毕敬,没有一个如此孩子气的。洛琛这番表现,当真是考验他哄孩子的功底了。
哪知洛琛性子执拗,说不去就是不去,直接卷了被子就是一个灵巧的翻身,翻进了床的最里面,面朝着墙壁再次睡去,只给南皈留下了一缕秀发。
“不行,必须去。”南皈对着洛琛难得强硬一回,连着被子将他抓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扛在肩头,穿过密道走到温泉处,放下裹在被子中的人笑道,“你自己进去还是我帮你进去?”
“南皈!你,你欺人太甚!”气红了一张脸的洛琛抬腿向着南皈踢去,厚重的被子竟然被踢到了一边。温泉旁多是湿滑的青苔和软泥,洛琛脚下一个不稳,摔进雾气缭绕的温水之中。
洛琛不喜欢温泉是有原因的,怕水也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则是一个羞愤的故事,在洛琛看来是洗刷不掉的耻辱。不过后来有内力相护,倒是艺高人胆大,也不再那么惧怕,可如今退化成一个普通人,又经历了放花灯时的落水,怕水的本能便开始无限制的放大。
在岸旁站着的南皈见洛琛入了温泉,本想就此离去,然许久不见少年露出水面,不由脱去外袍下水,映入眼帘的便是令他心颤的一幕。纤弱的少年双眼紧闭,摸索着努力向岸边走去,即便是受伤修养时都未曾摘下的面具在水波的冲击下已然脱落,漂浮在水中,少年精致的面庞暴露在南皈眼前。
只见那原本被面具遮盖的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横卧着一道伤疤,自眼角下起至鼻翼侧终,生生破坏了姣好的面容。只是伤痕并不像洛琛说过的烧伤,更像是被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所伤。而胸前已经结痂的箭伤随着少年奋力划水的动作迸裂,缕缕血丝渗出,染红了雪白的里衣。
南皈一边想着,脚下步伐不停。水面浮动,揽着少年的人破水而出,走到池边才将少年放下,手下用力向他背后心窝处拍去。掌落,洛琛猛然吐出一口水,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堪堪恢复了神智。
洛琛睁眼便感到脸上的面具不复存在,急忙伸手捂住那半张脸,低头沉默地寻找落入水中的面具。然而,面具早在南皈揽起洛琛时就一并拾了上来,如今拿在他手中,洛琛如何找得到?
他捧起少年的脸,直视那双明眸明知故问道,“小琛,你在找什么?”
“别看我!”洛琛忽而偏头,湿发紧紧贴在脸上,此时的少年便如被拔了胡须的猛虎,挣脱南皈的手怒吼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洛琛亦是如此。但脸上这道疤,却成为他心底最不可忍受的缺陷。不论他是一手遮天的魔宫宫主,还是手无寸铁的少年洛琛。
血月宫
10.第十章 坦诚相对[1/2页]